引言
2017年12月28日,铿锵中医行第38讲“《临证指南医案》与杂病论治”在东直门医院举行,本文根据现场录音材料整理修改而成,以飨读者。

图片来自往期交流现场
刘宁主任医师:
痹证:叶天士对痹证的论治颇具特色,书中有关痹证的医案有82个,对痹证的病因病机、治则治法及选方用药有着详细论述。叶天士辨治痹证,首以寒热为纲,再辨风寒、湿热等邪气盛衰,提出“通阳不在温,而在利小便”,每个痹证医案都贯穿着一个“通”字。
(1)风湿型:以玉屏风散益气固表,桂枝、当归宣通气血,海桐皮、羌活、独活等祛风通络;
(2)寒湿型:出现阳明气衰,治当“通阳宣行以通脉络”,用药有白术、防风、茯苓、附子、狗脊、防己、独活等,温阳通补、散寒除痹;
(3)湿热型:宣通清解,兼以养阴,仿用张仲景木防己汤;
(4)阴虚动风型:加生地、阿胶、龟板以补血养阴;
(5)肝肾亏虚型:治以祛风湿、补肝肾、强筋骨,药用虎骨、牛膝、萆薢、枸杞、仙灵脾,温阳补肾,兼以祛湿;
(6)气血亏虚型:痹痛在下,重着不移,治以人参、黄芪、白术益气,同时以当归、枸杞、鹿角胶、肉苁蓉等补血,防风、羌活祛风通络。
叶天士还指出“痰瘀”在痹证论治中的重要地位,既是痹证的致病因素,同时又是病理产物,痰阻经络者多用当归、地龙、穿山甲、白芥子、白蒺藜等药物。
卫气营血辨证与痹证:叶天士作为温病学派的奠基者,创立了卫气营血辨证法,在痹证的论治中也有所体现。初病气结在经,治在气分;久病血伤入络,治在血分。
卫阳疏,风邪易于入络,治宜固卫祛邪,宣通经脉。入气分后,风湿久则化热,应清阳明而宣通津液,药用石膏、防己、杏仁、川连、陈皮、半夏、茯苓,清阳流行不息,肢节脉络疏通,而痹痿之根尽拔。
热入营分,可见“脉沉小数,营中留热,骱骨尚有微疼”,治宜宣通经络,佐清营热,药用生地、当归、丹皮、钩藤、白蒺藜、片姜黄等。叶天士提出上焦属气、下焦属血。病在血络,只需凉血散血,清营凉血用犀角、玄参、生地、丹皮,清热凉血解毒用丹参、连翘、赤豆皮,活血化瘀则在清热凉血解毒的同时,加养血和通络之品,如地龙、穿山甲、全蝎等虫类药物。
经络辨证与痹证:叶天士在治疗内伤杂病时经常用到经络辨证。“初病湿热在经,久则瘀热入络”,病邪由经脉进入络脉,在定位上由浅入深;“邪中于经为痹,邪中于络为痿”,病邪在经、在络有轻重之别。他提出“络以通为用”的治疗原则,用药多以辛温,药如桂枝、小茴香、当归、姜黄、鹿角霜等。叶天士非常推崇虫蚁搜络的方法,久痹入络,病位较深,非草木之品可达,需予搜剔之药,如乌头、全蝎、地龙、穿山甲。对久痹体虚患者用缓攻通络之法,形体积聚已成者更非竣攻可拔。
奇经八脉理论:叶天士对奇经辨证亦有所发挥,提出“肝肾内损,渐及奇经诸脉”“肝肾下病,必留连及奇经八脉”等观点。奇经八脉是十二经脉的旁支,若十二正经气血充足,就会蓄积在奇经八脉之中,如果气血不足,奇经八脉所储蓄的能量就会支援十二正经。
针对劳倦耗气伤阳的情况,叶天士提出“温养气血,以使条达,非因寒投热之谓”。此类病多由气血虚损所致,故温养气血就可取效。在辛温的同时还有养阴、咸润,这是柔剂通药之法。
冲脉、任脉、带脉辨脉诊治在妇科病方面有重要意义,冲脉主病,治以苓桂术甘汤、黑锡丹、苏子降气汤等,加桂枝、吴茱萸、五味子等固摄冲脉;任脉主癥瘕类疾病,方用震灵丹补益重镇活血。带脉为病多胞漏、带下、肥胖、疝气等,以震灵丹补肾固带,加小茴香、乌药温固带脉。
督脉总督一身之阳,上行于脑,下行于阴,相关疾病包括强直性脊柱炎、腰椎间盘突出、神经衰弱、老年性脑病等。主要方药是青囊斑龙丸,其中以鹿角胶、鹿角霜通督,以菟丝子、柏子仁、熟地、白茯苓、补骨脂等升阳壮督。
阴维、阳维脉维系阴经与阳经,其虚实是营卫盛衰的标志。阴维脉与足太阴脾经相合,因此治疗维脉的根本在于建中补虚,理阳气当投建中,复阴液当投复脉。
脏腑五味治法:脏腑五味治法是其师王子接研究方剂和运用中药的重要方法,叶天士将此法加以发挥并灵活运用。如王子接注解大半夏汤“通补胃腑之药,以人参白蜜之甘,厚于半夏之辛,则能兼补脾脏,故名其方曰大”,此为甘辛通补阳明之法。叶天士去白蜜加茯苓,去甘补之壅滞,加茯苓性上行而功下降,而成其临证惯用通补阳明之方。可见王子接对五脏五味的理解运用直接影响了叶氏医学体系的形成。
治肝之法:《临证指南医案》中提出“郁不离肝”的思想,认为六郁之始为气郁,气郁之始为肝胆木郁,常用方剂有金铃子散、四逆散、逍遥散等。肝气郁结者用此法不效时,其人往往有络脉瘀阻,治疗时除疏肝理气外,宜兼通血络,即用疏肝通络法治之。叶氏在变通运用仲景旋覆花汤基础上,创立了“辛润通络法”。
肝为刚脏,肝之气郁易导致肝郁化火,在清泄肝火方面常用柔肝解郁之法,如白芍、生地、牡丹皮、阿胶之类;清泄肝火同时也要防生风之弊,叶天士认为肝风为 “身中阳气之动变”并创立了“阳化内风”说。肝全赖肾水以涵之,血液以濡之,肺金肃降以平之,中宫土气以培之,则刚劲之质遂得以“柔和条达”。
方药上,叶氏注重“介以潜之,酸以收之,味厚以填之”,善用龟板、鳖甲、熟地、阿胶等味厚之品填补下元;用五味子、乌梅等酸敛之品收敛肝阳亢盛之气;用牡蛎等介类潜阳。肝风多夹痰火,故叶氏在平熄肝风的同时颇重痰火的清泄,常用半夏白术天麻汤等。
《木乘土门》是书中以病机命名的一门,肝胆失和,脾胃首当其冲。肝胆失和当分气、火、风之不同。初病在气,气机郁结化火,火热煎灼阴精,阴虚阳亢则变化为风,这是病理传化的机制。
治疗首先应该辨别是木强胜土还是土虚木侮。“若木盛土不虚,则以平泻肝木为主,肝气得疏,肝火得泻,肝风得平,胃无邪犯,则土自安。”这是土不虚、木过实的情况下使用平肝法、清肝法。胃弱肝强则为土虚木乘,需益胃平肝。肝为刚脏,体阴而用阳,可用滋阴柔肝法调体用,以乌梅、木瓜、白芍等敛肝、养肝、柔肝;冲阳上逆,木火无制,多系胃汁之枯,以生地、火麻仁、天冬、麦冬、木瓜来养胃阴制肝火。“肝苦急,急食甘以缓之”“肝欲散,以辛补之,酸泻之”,依照内经五脏苦欲补泻之法,木土同治,辛苦酸甘同用,辅辛散之品助肝疏泄。
虚劳病:叶天士治疗虚劳病时根据病变部位的不同,分为上中下三损,上损病在心肺,中损病在脾胃,下损病在肝肾,三损既可单独出现又可互见,也可三者同时出现。叶天士认为治上损或下损有碍脾胃,主张以治疗中损为主,注重顾护脾胃。叶天士把时间辨证也运用到治疗虚劳中,如“程案”,“厥阴司天,春分地气上升,人身阳气上举……兹定咸味入阴,介类潜阳法”,厥阴司天,风木太过,所以用滋阴潜阳的治法。又如“金案”:“寤则心悸,步履如临险阻,子后冲气上逆”,《灵枢·顺气》言:“朝则为春,日中为夏,日入为秋,夜半为冬”,即是一日四时与四季相对应,夜半和冬均属于肾,此时出现冲气上逆,则属肾阳上逆,结合步履不稳,便是肾不纳气,治以补肾纳气法。
体质与疾病:叶天士认为体质和疾病的发生发展有重要关系,多处提及木火、阴虚、阳虚、湿热等体质,并将辨体质运用在辨证的过程中。如“孙案”说:“形躯丰溢,脉来微小,乃阳气不足体质”,肥人多痰多湿,患者形体丰满,皮脂松软,符合肥人气虚、阳虚的特点,加之脉来微小,因此辨为阳气不足,治以温阳化湿法。
脉诊:叶天士书中脉诊的记录也较多,虚劳篇明确记载脉象的医案占115个医案的五分之一。如“沈案”:“脉细涩,入尺泽”,脉象细涩而长,细主阴亏,涩主精少,长脉多兼弦象,提示阳亢,脉症相参,辨为阴虚阳亢,“皆下焦之虚阳上越”。亦如“姚案”:“脉左细右空,色夺神夭,声嘶,乃精伤于下,气不摄固,而为咳汗,劳怯重病,药难奏功,用大造丸方。”根据脉学理论,左脉候血,右脉候气,结合症状即为气阴两虚。
抓主症:叶天士还善于抓主症来辨疾病的病位与病性,如“钱案”:“热自左升,直至耳前后胀,视面色油亮,足心灼热,每午后入暮皆然。上年用茶调散直至耳前后胀。视面色油亮,足心灼热。每午后入暮皆然。”此病案患者主症为左侧身热、左耳胀。“肝升于左,肺藏于右”,叶天士运用此理论指出躯体左侧发生的病证多与肝有关。热自左升,耳为胆经所过,肝胆互为表里;足心为肾经所过,因此疾病的定位在肝肾。结合症状分析病机为阴虚内热,肝肾阴火闭窍。
王道思想:叶天士在治疗上强调王道,“王道无近功,多服自有益”,对慢性虚损疾病,王道缓攻,慢慢地改善体质,以求远期疗效。他提出以柔剂、阳药温柔补阳,开后世之先河。
食疗:叶天士也擅用食疗的方法,主张“食物自适,胃以喜为补”。下焦虚损则“夫精血皆有形,以草木无情之物为补益,声气皆不相应”,食疗多用羊肉、羊腰子、牛羊骨髓、海参等。
剂型:叶天士认为丸剂、膏剂便于久服,适用于虚劳病程较长的病人。叶天士制作丸剂时在赋形剂上有所创新,以黄鳝、红枣肉、山药浆、山药粉、河车胶、猪脊髓、精羊肉等制成为丸,独出心裁。而且叶天士非常重视煎服法,如丸剂、膏剂明确指出淡盐汤或米饮送服,有些病机复杂的患者采用早晚分服的方法,如早上服用补肾升阳的八味丸,晚上服用健脾的异功散。
叶天士在应用张仲景的方药时,一则以药物气味与脏腑疾病之间的关系入手,二来简化经方中的复法组方为单法配伍。脏腑辨证用药来自汤液经法,易水学派继承并将其应用于升降理论,叶天士进一步将其发挥到奇经八脉理论中。在《临证指南医案》中,张仲景、葛洪、张元素、朱丹溪、张景岳、喻嘉言等历代的名家的方药均有所体现,其灵活运用古人高明之法,既重视学术传承,又不断发展、创新,值得我们学习。
赵进喜教授:
叶天士不仅是学有所成,还综合了各家之说。很多人把伤寒派和温热派对立起来,有人说自己是经方派,便仅用仲景方,有人自称温病派,便都用叶天士、吴鞠通的方子。叶天士作为温病派的代表人物,非常好的传承了张仲景的学术,可以说是清以前古今名医经验的集大成者,无愧于“二百余年,大江南北言医者,莫不奉为宗师”之称谓。这也启示我们,初学中医就把自己归于某学派中,对今后的成长非常不利。学中医需有叶天士的这种雄心,要全面继承传统医学的精粹。学习一切有利于人类生命健康的基础性成果,然后再扎根临床实践,最后才能提出创新性的成果,张仲景、叶天士都是这样成就的。
久病入络:这个时代的特色一个是活血化瘀,一个是搜风通络。正是因为络病学说深入人心,朱良春先生、吴以岭院士等都善用虫类药。但虫类药是叶天士治疗络病的重要手段,但不是唯一手段。辛润温通等法更为常用,如青葱管、旋覆花、茜草等。旋覆花汤这一类方药也常应用。
奇经八脉理论:叶天士对奇经八脉相关病证的认识值得我们思考,“肝肾下病,必留连及奇经八脉”。吕仁和教授经验方脊瓜汤,我常用于治疗腰间盘突出、关节退行性病变、糖尿病合并周围神经病变,表现为腰腿疼痛麻木、双脚冷凉、下肢肌肉痉挛等,都可以用此方。脊瓜汤是狗脊、川断、寄生、杜仲、木瓜、牛膝,有时与芍药甘草汤合用。这些退行性病变或糖尿病周围神经病变多是日久肝肾亏虚,筋骨失养,络脉不通,以此方滋补肝肾,舒筋活络,临床上有很好疗效。吕老临床上常用此方治疗肾衰、肾炎、糖尿病,实际上吕老是从奇经八脉的角度去认识,肾的真脏受损,单纯用六味地黄丸、金匮肾气丸解决不了问题。这时需要用疏通奇经八脉的方法来保护肾功能,方中狗脊通督脉,川断、寄生通冲任二脉,任脉、督脉、冲脉、带脉都通了,不用补肾,肾也补了。通过对叶天士奇经八脉理论的了解,也加深了对吕老师学术思想的领会。
治肝之法:叶天士对“肝为刚脏,体阴而用阳”有独到见解。古人都爱强调肝气郁结,赵献可说“木病多郁”,咱们上课老师也强调疏肝理气,郁最后都要先从肝下手,疏肝解郁谁都知道。实际上肝的功能有两个方面,生理情况下主疏泄气机,另一方面主控制情绪。它既有刚的一面,也有柔的一面。如果肝气郁结,则疏泄不及,如《伤寒论》中少阳病就是肝气郁结、肝气疏泄不及,肝气郁结则郁而化热,所以它就表现为“少阳之为病,口苦咽干目眩也”,这是肝气郁滞、疏泄不及的一方面。实际上还有疏泄过度的问题,如肝阳上亢、水不涵木。如果肝气失制,则会横逆克伐脾胃,所以出现“厥阴之为病,消渴,气上撞心,心中疼热,饥而不欲食”,这是肝阳不能自制的情况。阳明、太阴也是一样,虚则太阴,实则阳明。虽说叶天士是温病学派的奠基人,但是他对《伤寒论》《金匮要略》的认识是高于多数古代名医的,值得敬佩。
体质学说:古人常论及体质。在《黄帝内经·灵枢》中最少百分之四十的篇幅都在讨论体质,但是历代医家都没有把体质当做一种独立的学说提出来。王琦教授慧眼识珠,把体质当做独立的学说提出来了,这个确实是不简单。但是为什么王琦教授能在这时代提出体质学说呢?也有历史必然性,在张仲景学术中的“实则阳明,虚则太阴”“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,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”,其三阴三阳中已经有体质的概念,但在那个时代是不可能明确提出体质学说。后来逐渐到叶天士时,他对体质的理解就非常深刻,有木火体质、阴虚体质、阳虚体质、湿热体质。薛生白《湿热条辨》中明确指出感受湿热之邪后,如阳气盛则随阳化、随燥化而归阳明,如阳气虚则随阴化、随湿化而归太阴,实则阳明,虚则太阴。内经上这么说,伤寒论这么说,薛生白也这么说。到了民国、近代以后,咱们大学以前有一个特别有名的教授叫宋向元,主要研究医史,他就提出阳性体质、阴性体质学说。王琦教授就提出独立的中医体质学说,体质学说之所以能在这个时代被提出,是因为千百年来的学术基础,尤其是清代叶天士、薛生白的学术节点。《温热论》说,患者感受湿热之邪后,“面色白者,须要顾其阳气,湿盛则阳微……面色苍者,须要顾其津液……恐炉烟虽熄,灰中有火也。”古人虽没提出这个独立的学科,但是已经把体质放到了非常重要的地位,分析病案时也强调体质的重要性,所以这些医家成为大家,在学术上有其不可磨灭的贡献。
胃阴学说:李东垣在《脾胃论》中比较强调补中生津液,到了薛生白、叶天士时,对胃阴非常重视,对治疗脾胃病应用凉润通降法有很强的启发意义。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中医内科的标志性人物董建华院士,其学术思想就是治疗脾胃病的通降论,治疗温热病的叫三期二十一候。董建华院士在脾胃病方面明确提出通降论。著名的摩罗丹,处方就是以百合为主,遵照叶天士凉润通降的思路。叶天士的医案实际上就是那些有钱有地位的人请他去看病,当时写的脉案,当时看病是人家认为你讲的有道理才会用你的方子。学生就把这些医案留下来,解释一下老师为什么用这个方、这个药,《临证指南医案》的就出炉了。书中没写疗效如何,因为都是一次次来看病的脉案总结,但尽管如此,它每一个脉案都能启发我们的临床思维。
张保春教授:
首先,我们要对《临证指南医案》有一个正确的认识。这本书里面的一些医案没有疗效,也就是看不到复诊情况。书中医案的格式是某男、某妇,得了什么病,用了哪几味药,连个药量都没有,这样的医案不看个几十遍是看不懂的。在研究时,我们首先默认叶天士开的每一个方子都是疗效极佳的,那到底有没有用?我们要去探讨他对于后世的影响。实际上要看《临证指南医案》,《未刻本叶天士医案》是要进行参考的,还有徐灵胎的《徐评临证指南医案》也是必须要看的,其对叶天士研究最为细致。我们今天学习《临证指南医案》,最大的目的还是提高临床疗效。
第二,学习叶天士的治学方法。他在短短的六年时间内,更换了十七位老师,他的这种刻苦学习的精神,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。叶天士很重视对前人的继承,现在中医圈划分学派的做法是存在误区的。吴鞠通在《温病条辨》的序中写得非常强清楚,他是为了羽翼《伤寒》,而非与其对立。《临证指南医案》使用了很多仲景方,如以桂枝汤治疗的病证大概有三十多种,复脉汤加减运用四十余例。
关于脏腑辨证用药,张元素在继承了脏腑辨证的基础上,加入中药归经,更重要的还有性味组方。后来谁把性味组方运用得最纯熟?是吴鞠通,《温病条辨》中有辛凉平剂、轻剂、重剂等。药物性味的内容我们在读《内经》的时候也常难以理解,但是叶天士继承得非常好。《临证指南医案》的伟大之处在于对后世的影响。《温病条辨》总共有198张方子,仲景方用了36个,其余还有102个方子是出自于《临证指南医案》的,其中主治和组成完全相同的大概有70%左右。所以它对后世的影响非常大,值得我们去学习和运用。
我们在学习《临证指南医案》的时候,要注意古今运气不同轨,古方今病不相容。此外,“学叶,而不能泥叶”,就是我们可以学习叶天士,但我们不要拘泥于叶天士,最终是需要我们有一个继承基础上的否定,提出自己独具特色的理论体系。
肖永华教授:
吕仁和教授平素强调经络辨证,最常讲“通活血脉”,在内科病的治疗中也重视从奇经八脉论治的思路。如果没有深入的理解、学习,看到吕老师在处方中使用川续断、狗脊、牛膝等,常常会肤浅地仅仅理解为补肾法。但实际上,吕老师认为这是通补督脉,还是通法,但是又要补督脉。在通补督脉时,吕老师不喜用熟地黄、桂附这类的药,而是多用鹿角霜和龟板来治疗肾脏病中的一些腰酸腰痛等虚损症状,这与叶天士的善用血肉有情之品的思路非常相近。
刘宁主任医师还总结提到叶天士强调王道,强调远期疗效,吕老师治疗慢肾衰、关格这类疾病,包括糖尿病各种并发症也是追求长期的疗效,一般只用八九味药,对每一味药都非常熟悉,疗效越来越好。由此可见,高手的高明之处都是相通的。
李玉峰主任医师:
学习《临床指南医案》收获最大的就是“久病入络”理论。临床上一些疼痛性疾病,如头痛、胃痛、痛经、胁痛、关节痛等,用这个理论指导治疗效果很好。如胁痛,刚开始的症状是以窜痛、憋闷为主,时间久了就变成痛有定处,越来越剧烈,这时用一些搜风通络的药物,加上活血力量比较强的药物,效果就更进一步。这个理论在心内科的应用也非常广泛,心绞痛初期出现胸闷、憋气等症状,与肝郁相关,用柴胡疏肝散、化肝煎等效果很好,后期病情进展,久病入络,可配合虫类药,如水蛭、土鳖虫,加强活血化瘀之力。
贾海忠教授:
叶天士拜了十七个老师,他选的老师都是临床效果很好的老师,纯粹是为了疗效,不是为了名利。一边拜师学习,一边临证运用,博采众长,融会贯通。《临证指南医案》凝聚了他的所有学术思想和经验,这正是这一本书的价值所在。叶天士是一位临床大家,不是纸上谈兵的“大家”,他的方子都很小,药味很少。《临证指南医案》这本书中没讲剂量,为什么?就是怕后人被剂量限制。实际上,他讲的是“法”,而“量”是因人而异的,这才体现出辨证论治的精神,这也是本书的一个特点。这本书缺少疗效记录,我们现在都讲究有没有可重复性,但是这些方药正是因为在临床中大量重复使用才被记录下来,因此极富参考价值。
我认为《临证指南医案》这本书上学的时候不要读,因为你没有临床经历,要把握好学习时机。同时,学习方法也很重要,首先要记下学术观点,第二要把握用药规律,本书记录2000多个病人的医案,共计3000多诊次,还是可以归纳出用药规律的。一方面从临床症状入手去找如何用药,一方面从药物角度去挖掘其治疗的疾病,二者相互反证。此外,在读《临证指南医案》时,按语是要重视的。就像我们要学哪个名家经验,老师给学生讲过,学生又记录下来了,读者间接地就学到了。还有一点启发,就是要淡泊名利,实实在在做事,以叶天士为榜样。下面举一些从中学习的例子。
呕吐、泄泻:首先要看治疗呕吐、泄泻多用什么药?最多的就是藿香、滑石。然后再返回去看他怎么用藿香和滑石,你就会发现没有力气可以用藿香。我曾治一食道癌患者,主要症状就是浑身没劲,一摸脉还挺大,黄芪、人参怎么用都不行。有一天他感冒了,吃了藿香正气,这几个月的乏力竟渐渐好转,结合各个方面分析我认为是藿香起的作用。所以说现在我在临床治病时,就有一个经验:脉实有力,表现为乏力,藿香一用,就有精神了。再说滑石,这一味药止泻、治痢疾都好极了,我们看一看《医林改错》就学会了。藿香、滑石合起来,当然能治急性的呕吐、泄泻,这样就把这个知识记牢了,我们在学习的时候要把新知识和已有的知识关联起来。随着自己临床经历的增多,你会发现一些问题解决不了,这时候你再去反复研读经典,说不定会豁然开朗。
耳病:《临证指南医案》提到耳病,前面的医案治疗的是耳闷、耳鸣、耳痛等,也有伴随外感的情况,后面两个医案治疗的是老年的耳病。这是两类不同的耳鸣,不要混淆。第一种耳鸣,用荷叶、苦丁茶治疗,我们现在很少用它们治疗耳鸣。结合临床时,就会知道他那些医案是实事求是地记录。临床上很多低频的耳鸣,就是因为上呼吸道感染以后咽鼓管发炎,然后耳朵出现闷、疼,小柴胡汤治疗这种感染导致的耳鸣疗效是肯定的。但是用它治疗内伤耳鸣还真没效。把这些知识串起来,可以用小柴胡汤,也可以参照叶天士的经验用苦丁茶、荷叶、荷梗等。此类耳鸣多由上呼吸道感染引起,那治疗上呼吸道感染的其他药也可以运用,比如苏梗也很好用。我有个方子叫三梗灵仙汤,加了威灵仙,对慢性炎症效果很好。
奇经八脉理论:这真是太重要了,我的老师史载祥教授在南通跟诊过一位叫陈继明的老中医,很喜欢用奇经八脉诊病。我们要掌握它真正的规律,首先就要知道奇经八脉的病症特点。如果按照自然界来讲,长江是经脉的话,洞庭湖就相当于奇经八脉,起到对长江水位的调节作用。在临床上为什么有时候用补益药有效,有时就效果欠佳?当补到奇经八脉充足了,其他的自然是充足的。奇经八脉不是产生气血津精的源头,源头还在五脏六腑,所以说还是从五脏六腑去调补。奇经八脉实际上可以调节机体的虚实状态,让它处于一个相对稳态。比如现在我耗气了,但没有出现气虚的症状,因为奇经八脉里边储存的精气足够多。如果存储不足,整体的调节能力就差了,既不耐寒也不耐热,就像一个墙头草,风往哪边吹,就往哪头倒。所以,奇经八脉虚的人往往出现矛盾症状,既怕冷也怕热、既不耐饥也不耐饱。结合脉象,如果脉弱且出现矛盾症状,这是奇经八脉不足;如果脉强劲有力,这是瘀证、实证,人体也表现为矛盾症状。比如血瘀而出现一侧苍白、肤冷,表现出来是虚实错杂。这时应用理气活血法多有成效。
赵进喜教授:
汉方不传之秘在药量,因为量往往不是死的,需要根据具体情况来进行调整的。东直门医院姜良铎教授说:“学习老师经验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抄方”,因为只有在反复抄、不断磨练过程当中才会发现,老师用这味药什么时候用15克,什么时候用12克,什么时候用9克,什么时候用30克,这些就变成你自己的经验了。中医这门学问是讲传承的,需要个人去建立经验。有人说岳美中就是自学中医的模范,他没有师承,但他有朋友。“独学而无友,则孤陋而寡闻”,你要是没有老师也没有朋友,只是在那里自己看书,就想当中医大夫,那也很困难。所以,叶天士没写用量,不一定是保密的意思,可能就怕后人看到用量以后学得太死板了。
注:文中所列方剂、药物、具体剂量及治疗方法等,仅供临床医生参考。
“铿锵中医行学术沙龙”简介:
在北京中医药大学和东直门医院相关部门的支持下由赵进喜教授、贾海忠教授共同发起的纯公益中医学术沙龙“铿锵中医行”。所谓“铿锵”,意指为中医发声响亮而激越,更有学术争鸣之意,还寓意着中医药事业迅猛发展之势。“铿锵中医行”活动每月举办一期,每次讨论的问题都是中医学中重要的、热点的、存在误解的学术话题,通过专家们的交流讨论,让中医学中一些流行但是不正确的观点得到澄清,并对于中医学的教学、科研、临床等诸多问题展开深入的讨论。为使沙龙与临床疗效紧密结合,邀请参与的专家,大多是长期工作在临床一线的中医医师。“铿锵中医行”的初衷是培养优秀的中医临床人才,每次讨论自然紧紧围绕“提高中医临床疗效”这一中心议题。每次“铿锵中医行”活动结束后,赵进喜会安排研究生把录音整理成文稿。《环球中医药》杂志特别开设专栏,刊载讨论文稿。2017年底,《环球中医药》杂志的“铿锵中医行”专栏入选2017年国家卫生计生委主管出版单位优秀宣传作品。
编 辑|赵予 唐莹
排 版|林元媛 潘星如
审 对|铿锵幕后小分队
本篇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: 赵进喜博士一笑堂